小蘑菇·凋零蔷薇
风又吹起,蔷薇花又凋零。
内城里没有花,但伊甸园的教学课本里有。据说二十层也有。但唐岚没见过。
唐岚看着书籍,又背起来。
哈伯德拿起盖在脸上的武器图鉴,问他:“你还要背?”
唐岗停下来,又看一眼书。
“差不多了。”
他背完最后一句,合起书,转过头。
“我在老师的教本上看到了一句诗。”
哈伯德坐起身。
“我们老师?生活老师吗?”
他们的文化课老师没有那么有情趣,还会在教本上写诗。
“是,他说我还小,看不懂。”
唐岚有点不高兴。
“没关系,我也不懂。”
哈伯德跟散了骨头一样倒下,又把书盖回脸上。
唐岗不说话,也跟着他躺下来。
他的眼角余光里,是旁边窗户上沿着栏杆生长的藤蔓。
据说起初是蔷薇,后来变异了,被鉴定为无害生物后,就放任它盘踞在这里。
从他有记忆起,就没见过它开花。
“不会是假的吧。”
唐岚看着那扇窗户发呆。
“应该不是吧。”
哈伯德的声音透过书传出来,有点闷闷的。
“你要不要听我念老师的那首诗?”
哈伯德说随便。
唐岗想了一下,还是没有念出来。
“算了。他说,反正念了你也不懂。
哈伯德:“…………"
他掀起书,啧了声。
"念不念?"
唐岚不理他。
窗外光线明亮,天空有些灰蒙蒙。
也就是有了花蔓点缀,才变得好看了一点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他从隔离层出来,已经是三个月后了。
生活老师为他打理好行李,他既将去往外城。
“哈伯德在野外作战部门。”老师说,“也许你们还可以见面。”
唐岗点点头。
他和哈伯德没法告别,而外城这么大,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呢。
他们心知肚明,却不想让他难过。
他路过那扇窗户,窗面空荡荡,没有了蔷薇花蔓的影子。
也许被移走了,也许被丢弃了。唐岚不知道是哪一种。
他不希望是任何一种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AR137部队为军部带回了丰富的物资。”
统计人员核对着表,神色有些奇怪。“他们只有一个物资申请。”
陆沨倚着墙,看着工作人员指挥工人搬运物资。“说。”
“他们队长想要一包蔷薇花的种子。”陆沨挑了一下眉,没有说活。良久,那冷冷的声音才传来。
“可以。我明天会带队出去采集样本,种子需要通过灯塔的鉴定,让哈伯德一周后来拿。”
…………
“哈伯德,它有花苞了!”
唐岗抱着花盆,整个人几乎被埋进翠绿藤蔓里。
“你小心点,别裁了。”
哈伯德话还没说完,唐岚就脚下一绊,差点摔进花盆里去。
他定住身形,从花叶中抽身。
这蔷薇分了盆还那么旺盛。
哈伯德揪下一片叶子,打量了一下。
这蔷薇花大概是基因发生了什么变异,生得格外繁茂。
当然,也有可能是某个人太会照顾植物了。
哈伯德向他投去视线。唐岚疑惑地看回去。
哈伯德顿了一下,“去吃饭吗?”
天空还是和当初一样灰蒙蒙。
外城的房子没有什么很大的窗。
但蔷薇花沿着唐岗为它准备的架子,依然生长。
唐岚笑着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,和哈伯德去吃饭。
外套没有什么特别花里胡哨的东西,作战服专用的面料,左胸上有AR137的队名。
日复一日,就又过一个秋天。
………………
唐岚醒了。
他又做梦了。
梦到蔷薇花开了,而他拉着哈伯德在花前合影留念。
一个很美好的梦。
他看到窗外飘荡的藤蔓,自然地打招呼:“早上好。”
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化为树还有没有意识,但唐岚习惯了。
玻利推门进来,给他解绑。
“很高兴你还能清醒过来,我的孩子。”玻利抱了一下他。
唐岚点头:“我也觉得很幸运。”
他看了一下四周,没有什么被坏破坏的痕迹。
“看来昨天你们发现得比较早。”
玻利温和地笑着,“朗姆发现的,你可以跟他道谢。不过现在不行,他被你打断了两根肋骨,还在休息。”
唐岚有些抱歉。
“他还好吧?”
玻利让他不用担心。
“这次是什么感觉,孩子?”
唐岚说:“像做了梦,很美好的梦。”
一眨眼醒了又不记得了。”
玻利记录下来。
“你恢复了就好,不用想太多。”
他说,
“我们目前样本量需求大,但更希望你们平安。”
唐岚点头。
"我有点想他。”唐岗说。
波利笑着看他。
"只是一点点。”
那个说要保护他的人,那个连个人英雄主义也不懂的人。
波利叹了声,说:“哪有一点点想念的。”
只有想到无法压抑的时候,才会忍不住说出口。
“我还有过跟着他的想法。”
唐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。
“在野外跟着他。”
“又怕……”
又怕。
怕看见他,怕被他看见。
玻利拍了拍他的肩。
“会再见的。”
会再见的。
像很久以前他读过的那首诗。
风又时吹起的时候
花又凋零的时候
“总会相见。”
唐岚轻喃一声。
他有点后悔。
后悔当时没有把这句诗念给哈伯德。
虽然当时他也许不会懂。
可是现在怕他已经懂了。
生离死别,太过沉重。
花开了。
哈伯德拿看那本《植物护理手册》,看几眼,早已倒背如流。
他喝下一口酒,开始背书。
"在适宜温度——37℃到40℃,施喷淋30mL水,放置风口……”
酒是地下城新出的类型,号称外城第一烈酒。
哈伯德的脚边放了几个瓶子,都空了。
他接起通讯,把书盖在自己脸上。
"老大?喝酒呢?”
队员见他不问话,先开口了。
哈伯德沉沉地应了一声。
"嗯,买醉。”
大笔大笔的积蓄花出去,哈伯德凭一已之力养活了地下城的造酒产业。
"你现在真是……副队要还在,才不让你这么混,绝对要骂你。”
哈伯德像踩了尾巴的猫,激动起来。
“你让他来,他才不骂我!他那是关心我!”
他的眼眶有点红,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,还是因为别的。
“你想有人管你,你有吗你?!”
哈伯德终于醉了。
在喝光六瓶号称外城第一烈酒的产品之后。
“他哪次说我混?他都跟我讲道理,一二三四拆开来说,还数落我,那是关心,你们有吗?我…………”
队员挂断了通讯,拒绝跟醉酒的AR137佣兵队混子头儿交流。
“他…………”
哈伯德哽咽一声,闭上眼睛,空酒瓶从手中滑落,滚到地上。
人到了极度悲伤的时候,反而哭不出来。
他失声,有无数想念哽在喉口,撕裂他的声带。
许久,才只是轻微的气音。
"他倒是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回来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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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年春季,高地研究所的藤蔓开满了白花。
哈伯德从玻利的实验室回来,刚走过一间实验室,听到里面传来欢呼声。
欢呼声里夹杂着唐岚的笑声。
实验室的门没有关,笑声就这么绊住了他。
他停下脚步,看过去。
唐岚站在年轻的研究员们中间,抱着一个花盆。
那花盆里是盛放的淡粉色蔷薇,唐岚抱着它们,脸上好像也沾染上了花的味道。
至少,在哈伯德看来,是人比花好看。
他搜罗他贫瘠的文化课知识,只找到一个还算适合的词。
人比花娇。
像是感受到了哈伯德的目光,唐岚转过身,眼睛里还带着没有散去的笑意。
他看到哈伯德,眼睛亮了。
“看。”
他示意哈伯德看向他抱着的花盆。
“蔷薇花。”
当年他离开哈伯德的时候,没有看到花开。
可是现在一点也不遗憾了。
哈伯德点头,走向他。
他们的耳边是研究员们的起哄声。
他们的眼里是此刻彼此的身影。
就像很多英雄故事里的结尾一样。
英雄和他的爱人,接了个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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